隨著一聲驚呼, 眾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朝地上的看去。

只見被張齊扶起上半身的翠娥, 裙子上暈染著一塊深色, 看著就和被水染濕後一樣。不過在眾人看出是血之前一股血腥味就先鉆進鼻間。

而翠娥此刻正一手抱著肚子，一手去抓扶著她的張齊，一張臉蒼白如紙, 汗如雨下，卻吃力扭頭看向張瑞中這邊，眼睛圓睜，眼裏全是驚恐, 淚流不止, “孩子……老爺……救我……”

張瑞中終於回神, 驚駭得手都抖了, 沖上去把人搶過來抱著：“翠娥……”

“……老爺……救救孩子……”

肚子一陣陣墜痛, 腿間的流淌感越來越多, 翠娥更加驚恐, 顧不上腹痛，幾乎是尖叫著哀求起來。

血腥味越來越濃, 她身下的裙子暈染色塊也在逐漸擴大，這下即使沒有看清楚，也明白事情的嚴重性。

這，明顯就是小產的征兆啊。

“還楞著幹什麽？快把人帶回房去。”張老漢深鎖著眉沈聲怒喝。

頓時把大夥給喝醒了，張瑞中急急忙忙地抱起人直沖房間。待人被抱起後，眾人就全都看清了，翠娥後下半身的裙子幾乎被血染透了, 最深的那塊都還滴下血滴來。

“小寶他娘，和你娘跟進去瞧瞧。”

“哦，哦。”之前第一個發現血的就是她，張秀蓮答應著匆忙跟在婆婆身後進去。

張老漢再去看還傻楞在原地的張劉氏，張劉氏被這一看一個激靈也終於回神過來，連忙結結巴巴地說：“我去燒水。”

張老漢不置可否地輕點下頭，“小二，你去把林叔請來一趟吧。”

“好。”

房間裏傳來翠娥的痛呼，大家夥都轉移到了廳堂裏，被趕出來的張瑞中焦慮不安地來回走動，一點沒有了以往的沈穩，靠墻坐在椅子裏的張齊似乎就失了魂一樣。

方言和張繼沈默地站在一邊。

忽然一串細碎地腳步聲緩緩走來，方言張繼第一時間轉頭去看，卻見是張春燕緩緩從後門走來。

方言微微訝異，他剛才也都一時被翠娥的樣子給吸引住了，都沒有留意到還有人沒來。

張春燕走得很慢，臉色也是蒼白著的，眼神沈寂，看著都是呆滯沒回神一般，徑自直直走來，仿佛沒看到其他人要走去外面的樣子。

張繼只是看了一眼就淡漠地收回了視線，方言本想問一下，沒想到那邊呆呆坐著失了魂的張齊突然跳起來，朝張春燕沖過去，仰首就要打。

張春燕卻只是擡臉定定看過來，眼神漠然，張齊手忽然就怎麽也揮不下去了。

張春燕眼眸緩緩動了，斜了眼張齊高舉的手，忽而嘴角緩緩掀起，嘲諷十足。

張齊頓時紅了眼，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扯過來，氣沖沖地說：“張春燕，你怎麽能這麽歹毒？人肚子都那麽大了，你不拉一把就算了，怎麽能下此毒手？也不怕糟報應嗎！”

一句話引來大伯和張老漢震驚的目光。

“報應？！”手腕被抓得生疼，本來還為此疼得擰眉的張春燕，聽到張齊這怒氣盎然的質問，一楞之後突然就像是聽到了什麽非常好笑的話一般，突然仰頭哈哈笑了半天，笑出了淚花來。

“報應？哈哈哈……報應！”

不說張齊等人，就是方言和張繼也都被她這突如其來的笑給弄懵了。

張春燕又突然收住笑，看向張齊，面部些許猙獰：“報應！你說得一點沒錯，這都是報應！都是你們這惡心的一家子的報應！”

大概喊得太過大聲，就似受了刺激一樣身子忽然一個打擺，很快就又恢覆，看向張齊的目光幾欲噴火。

“我張春燕自問自從嫁到你們家，盡心盡力地為這個家著想，盡力做到媳婦該做的。可你呢？張齊你敢不敢大聲說出來，你都做了些什麽齷蹉事嗎！”

“你、你都胡說些什麽！”

“胡說？哈！就算我真的故意把人摔的你又能拿我怎麽樣？流掉好啊，流掉了才好！”張春燕忽然又笑了，只是笑得有點癲狂，笑得惡意，笑得掉淚，“你不應該高興我讓她這一摔――把那惡心的玩意摔掉嗎？留著他幹嘛？有這樣的爹……”

“你――”

“都住口！”

張瑞中一聲大喝，不止外面的兩人禁聲，就連裏邊的痛呼哀叫都停了。

“追究的事我過後自然會問清楚，現在你們兩個都給我回房去！”

張齊被他爹這一罵腦子清醒過來，頓時後背一陣冒冷汗，拉著張春燕就想回房，不想後者根本不配合，一把甩掉了他的桎梏。

“怎麽？敢做不敢當了嗎？”

張齊回頭看去，就見張春燕眼裏的瘋狂，頓時心裏咯噔一下，急忙再次去抓她的手想硬把人帶回去，“你閉嘴!”這是下了死力要拉。

張春燕當然是不會甘願配合，胸口的一股火一直在燃燒，從昨晚開始一點點的，直到方才被張齊推開跌坐在地後，那股火苗就隨著某樣東西流逝而變成熊熊大火，此刻她恨不得發洩出來把眼前的一切都通通燒掉。

於是，自然不會如願讓張齊來抓住自己。

一個抓一個掙紮，終於在一次張齊抓住了她的手就拉往他們房間時，張春燕忙用力去甩，甩是甩掉了，只是自己也順著力道往後倒退。

張繼皺眉，趕緊擁著方言後退避讓。

方言匆忙間偶然瞥見張春燕身後，微微一怔，因此在後者倒退最後沒站穩要倒下時，反射性地伸手扶。

誰想，門口忽然響起一聲質問：“你們想幹什麽？”

沒反應過來，方言就覺得自己被一股力給撞開，眼前一花，面前多出一個人來。

方言一仰，好在張繼本來就一直護著他，因此倒也沒摔，不過站穩後，他還是微微皺了下眉，手下意識捂住肚子。

“言兒？”耳邊響起張繼擔憂又滿含怒氣的聲音，擡頭，果然見張繼臉色很難看。方言連忙伸手拉住了他，朝他微微搖頭表示沒事。

白纖纖本是聽到張家這邊出事，好奇加上擔心張春燕就硬著跟過來了，只是沒想到她才剛到院子裏，就瞧見了這樣的一幕，居然有人故意去推張春燕！

於是大叫一聲就沖進來把人推開，自己扶住了張春燕，擔憂地問：“燕姐姐，你怎麽樣？”說完尤氣沖沖地擡頭去質問，“你怎麽能這樣做？明知道燕姐姐有了身孕，你是想故意害她嗎！”

“纖纖！”張春燕想阻止已經來不及了，只是在白纖纖話說出後整個人緊繃著的背脊忽而如抽調筋一般軟了下來，虛弱地靠在對方懷裏。

白纖纖嚇得連忙使力撐住，“燕姐姐？你怎麽了？對了，我們帶著郎中一起來的，快讓郎中給你看看！”她記得大叫，只是莫郎中已經被請進房間裏去了。

那邊張瑞中焦急把莫郎中請進門裏，頓時和張齊等人都被白纖纖的話給震住了。特別是張齊，手僵在了半空中，滿臉震驚又不可置信，夾雜著狂喜，可說是五彩紛呈了。

“你……”

剛說了一個字，卻見之前還張牙舞爪的張春燕突然軟軟的倒下來，雖然白纖纖一直撐著，可是之前本人還有點力自己站，這會是全身重力都壓著她了，不留神差點跟著對方坐下地面。

張齊臉色一白，無措地問：“她、她怎麽了？”

張繼忽而皺起眉，淡漠開口：“孩子沒了。”

“你――”張齊大怒。

張繼卻沒再看他，眉心深鎖，眼裏閃過些許厭惡，視線直接越過大伯父子倆，對爺爺說道：“爺爺，我先帶言兒回去了。”

張老漢也被這一連串的事情給搞得一頭霧水，可是看到方言的樣子，也覺得確實他不宜再待在這，於是點點頭。

張繼當下就扶著方言朝外走，沒想到白纖纖卻突然伸手抓住了方言的褲腳，“燕姐姐都這樣了，你怎麽能離開？”

“放手。”

“縣令大人，就算他是你正君，也不能這樣明目張膽地包庇他吧？剛才沒看到他故意推燕姐姐的嗎？”

張繼眼眸一凜，冷冷開口：“放手。”

白纖纖瑟縮了一下，下意識松開手，張嘴欲再辯，方言低頭看了她們一眼，好心提醒，話裏帶著些憐憫：“還是先讓郎中給她看看吧。”

白纖纖和張齊同時一楞，視線不由自主地跟著去看暈過去的張春燕。

張齊站得遠一點，首先看出了不妥之處，視線在她下-身裙子那掃過時，倏的臉上的血刷一下全褪完了，白如紙。

方言輕輕一嘆，卻給了他致命的一擊，“昨天她去鎮上剛診出的，沒想到……”

張繼不等他說完，張手擁著他肩膀微使力帶回來，“走吧，這裏有莫郎中在。”

之前一起跟來的福伯立即舉著火把走前面給兩人照路。

剛走出門時，就看到小叔背著林大爺匆匆趕到，趕忙讓開。

小叔見他們，隨口問：“回去了？”

“嗯，今晚我們去稔山那邊住，小叔你還是先帶林大爺進去看看吧。”

小叔不解，但是還是點點頭把人背進去，那邊張齊見到林大爺像是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急忙沖過來拉著人帶到張春燕那，讓他給看看。

他心裏還是依然有點慶幸，說不定張繼兩人是故意氣他的呢，孩子根本就沒事呢，那血……那血說不準是蹭上去的呢？

對！之前兩人都摔一起，肯定是那時後沾上去的！

張繼方言沒有繼續留下，只是在出院子時，方言忍不住還是回頭望了一眼，就正好見到林大爺搖搖頭，然後是猛然跌坐在地的張齊，距離有些遠，只是看起來像是一臉呆滯。

沒等細看，視線就被門墻遮擋住，上了就停在門口的馬車。

不期然的，腦子裏忽然閃過之前神情癲狂又哭又笑的張春燕。

報應嗎？或許那個時候她就已經知道自己孩子沒了嗎？

靠坐在張繼懷裏，隨著馬車搖晃，方言一邊想著一邊打了個呵欠，隨後蹭了蹭在張繼懷裏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聽著對方沈穩的心跳聲，漸漸合上了眼，睡了。

作者有話要說： 預警：下周要加更了，開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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